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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 屋漏偏逢連夜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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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憶淩是被餓醒的。

一覺醒來,她覺得自己頭腦清楚了不少,反正能瞇著眼從桌子上找到眼鏡了。朝天花上看了足有一分鐘,也沒有明顯的天旋地轉的感覺。她感覺自己身上被汗弄得膩乎乎的,走到門邊,卻發現自己昨天穿的衣服已經洗熨好疊整齊放在從墻壁旋出來的小平臺裏,正疑惑著呢,就看見一個半熟不熟的人從大廳那邊走了過來。

“嗨!還認得我嗎,表嫂?”來人笑瞇瞇地伸出手,“我是靳可。”

“你——”祈憶淩驚訝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拿起的衣服。

“別看我,”靳可忙不疊地擺手,“都是我哥的功勞,我只負責過來看看你死了沒。”

祈憶淩雖然幾乎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了,但還是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這個莫名其妙的師姐,真是比自己還愛語出驚人:“那……辛苦你了……”

“我才不辛苦!”靳可繼續滿不在乎地擺手,“我哥那樣子一看就是沒睡,我猜他給你換了一晚——”眼見祈憶淩又被噎了下,她才嬉笑著說,“換了一晚的毛巾。我就是趕上趟了,托表嫂你的福,還能嘗嘗我哥親手熬的粥。熬了三個小時,都熬化了,我饞了好久啦,這回總算能試試了。表嫂,你不介意吧?”

祈憶淩一邊咳一邊擺手,好半天才緩過氣來。雖然餓到了極點,但穿著睡衣見半生不熟的人終究不太禮貌,而且身上又全是汗膩子,祈憶淩忙又洗了個熱水澡,換回了自己的衣服,這才覺得神清氣爽。

靳可正在小圓桌子旁喝粥吃油條,見祈憶淩出來,指著另一頭的碗筷說:“表嫂別客氣,趁熱喝!”

祈憶淩心想自己也算是受了不少罪,雖然這些罪歸根到底沒一個能算到蒼陽身上,但自己都在他床上睡過了,再喝他一兩碗粥於名聲或實質都不見得會有什麽新損害。於是想著把粥錢折現算到醫療費去罷了,便心安理得地端起了碗。因為粥已經放了一段時間,撥勻了剛好溫度適中,入口不覺得涼也不顯得燙。從粥的品相看,每顆大米少說也被熬成了十六份,這些小小的顆粒均勻地分布在每一滴粥水裏,確實火候很足,三個小時不見得有,但兩個小時怎麽也逃不過。

祈憶淩吃著粥,吃著油條,正覺得愜意,忽然聽見門開了,對面的靳可一下子跳起來:“哥你回來啦!伯——”

“挺好的。”蒼陽沒等她說完就迅速回應道。

“那就好,”靳可坐回去,夾起一塊油條,指了指祈憶淩,“表嫂也都好了。”

祈憶淩默默地吃完,坐等所有人吃好,刷好了鍋,心裏盤算著怎麽開口跟蒼陽談醫藥費的事。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她隱約聽到蒼陽和靳可兩人小聲地討論著什麽,但一個詞都聽不真切。等她擦幹手走出來時,靳可已經不在了,蒼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定睛看著電視。但電視沒開,他看著的是黑洞洞的反射著黑白剪影的一塊顯示屏。

“昨天的東西是你表妹的嗎?”祈憶淩坐到沙發的另一頭,出聲詢問。

“嗯。”

“你幫我謝謝她。”

“我謝過了。”

祈憶淩想開口問醫院賬單的事,又想起他留下的銀行卡,覺得還是有道具拿著問起來顯得更自然,於是徑自回了房間,想拿回掛在衣帽架上的包。

但進了房間後,祈憶淩卻忘記了自己進來的目的。昨天發著燒被抱進來,今天匆匆忙忙地出去,她還來不及認真地看一眼這個房間。現在人清醒了,心情當然還會有尷尬,但冥王星的子民成大事不拘小節,她勉強能勸服自己把昨天發生的事當做浮雲。畢竟,蒼陽出現和意外發生在她的生活中不知不覺已掛上了鉤,這樣想來,心境也平靜了許多,有餘力去觀察這個意外地度過了一晚的房間了。

房間總面積有十個平方的樣子,離房門最遠的角落裏放著一張淺褐色的單人床。床的其中兩面靠著墻,枕頭所在方向的床邊不遠處則有個三角衣架,上面掛著一件白大褂。

環顧房間四周,衣櫃、書桌之類的東西一樣不缺,其實看上去也沒什麽特別,但是條理分明得讓人咋舌,又好像有點不太一樣的東西,讓人把這樣的房間和通常意義上的學生宿舍區別開來。

是什麽呢?

是那占據了整整一面墻的兩個大書架?還是明明是普通的地磚但經過某種手法修飾後居然有木紋效果的地板?是顏色截然不同但上面的圖案構成了一個完整故事的三面墻紙?還是綴著藍紫色暗花的湖藍色窗簾?

要不,就是窗戶旁邊那個小圓幾上的玻璃花瓶裏那三支碩大的向日葵了吧?

祈憶淩朝窗口的方向走了幾步,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個線條剛硬的長方體狀玻璃花瓶。它的四壁都很厚實,估計不會薄於一公分,相形之下向日葵的莖顯得有些纖弱,尤其是在巨大的花盤的墜壓之下,它好像隨時都會撐不住折斷似的。

“可惡……”祈憶淩把其中一朵花轉了個方向,看著它澄黃的花瓣,“只是一個宿舍而已,有必要搞成這個樣子嗎?”相比之下,她的床鋪被席和書桌,寒酸程度堪比難民營,雜亂程度更是直逼狗窩。

“咿呀——”

身後突然傳來極輕的關門聲,祈憶淩轉身想看,突然感覺到一個人沖了過來,手臂圈住了自己。

“餵!”祈憶淩窘迫地往後退,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自己背後的那雙手正扶著傾側的花瓶,已經有水從瓶口緩緩地瀉出來,“——啊,不好——”

“別動。”蒼陽在祈憶淩耳畔輕輕說道。

混蛋,雖然已經睡過了他的床,但並不代表是他的人啊,幹嗎老是做這些暧昧得讓人臉紅耳赤的動作!

想歸想,考慮到花瓶和向日葵的命運,祈憶淩乖乖地維持姿勢等他把花瓶重新扶正,收回了雙手。

之後,他走到祈憶淩旁邊,伸手把半開的窗簾完全拉開,又倚在窗邊,側著臉朝祈憶淩笑笑,視線落在了她的手上。

“啊!”祈憶淩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花瓶裏抽走了一支向日葵,忙小心翼翼地把它插回瓶中。這麽一動換,祈憶淩總算想起了正事,一邊從衣帽架往下取包包一邊說,“我有事找你。”

“等等。”他把瓶裏的水換了一遍,坐在床沿看著祈憶淩,示意她坐到自己旁邊的空位上,“說吧!”

祈憶淩沒聽從他的指示,而是自顧自地坐在書桌旁邊的電腦椅裏,順手拿過桌面上的書翻了起來:“醫院的賬單是你幫我付的吧?我不習慣欠別人東西,”祈憶淩看到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有點怪異,視線似乎過多地往向自己手上的書,於是停了翻書的動作,“——不能看?”

“不是,”他搖搖頭,往床裏坐進了一點,“以為你看過了。”

“噢?”祈憶淩看著他,笑得天真無邪,“那你一定不介意我現在看了?”在祈憶淩的概念裏,一個人能夠原諒別人在想象中做出的事,代表著也能原諒對方在現實中做出同樣的事。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兩指撚起書脊揚了揚,果然有什麽東西從裏面掉了出來。

“什麽呀,不就是電影票嗎?”祈憶淩撇著嘴把躺在地上的兩張電影票撿起來。

——不對,為什麽會是兩張?而且票根還在?

祈憶淩裝作漫不經心地又瞄了兩眼——明星影院,2007年6月23日19:30,是那天那場沒錯,但是,座號是七排11?她又捋起上面那張看了看下面的——七排13!

“原來你早約了人啊?”祈憶淩忽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把票重新夾回書裏,鼓著腮看他,“那你幹嘛還要我請你看?要是你說清楚的話我也用不著受醫院這趟罪了!”閉上眼還能想起那天手背馬蜂窩一般的境況呢!

祈憶淩這麽想著,生氣地把書撴回桌面上,一不小心用力過大,“啪”的一聲巨響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說的都對,”蒼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朝祈憶淩走了兩步,“所以,那賬單應該由我付。”

“不行!你今天必須把賬單給我!”祈憶淩提高了聲調,手也不閑著,在包裏摸了半天總算摸出了那個燙手山芋般的信封,“還有這張破銀行卡——”祈憶淩上下牙齒打著架,手也抖了起來,拿了好幾次才拿出來,差點沒把它給折斷,“上面寫著什麽?‘密碼是生日’?誰特麽知道你生日是啥日子啊?”

“我知道你不知道。”蒼陽沒接信封,喃喃地說了句,之後站起來走到窗前,“是你的生日。”

“什麽?”祈憶淩楞住了。不是因為她沒想過這種可能性,而是因為這個答案太合乎情理,她反而覺得不像是真的。

“是、你、的、生、日。”蒼陽轉身看著祈憶淩,一字一頓地說。

經過一夜暴風雨的洗禮,天已經放晴了。從窗戶看出去,久經洗濯的樹葉綠得耀眼,像是由毫無雜質的顏料一揮而就。但從祈憶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沿著蒼陽的身體邊緣切出的一道亮白的光。他穿著一件淡藍的純色襯衫,恰如這天空的顏色一般澄凈,光透過他的襯衫落到木地板上,微微地漾動著,恍惚有了點液體的質感。他的臉在光裏顯得不太真切,但看著看著就讓人想起了插在花瓶上的那幾只大花盤的向日葵,只餘清朗二字。

祈憶淩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她微微地扭頭,陽光落在她的臉頰與頸側,勾畫出明暗不一線條。

看著看著,原本面無表情的蒼陽忽然神色一變,欺身上前一把按住了祈憶淩的肩膀:“別動!”

“幹什麽?”祈憶淩痛恨自己又被美色所惑,反應過來不斷地掙紮,卻被牢牢地按住了。

“肩膀是不是很疼?”

“嗯?”祈憶淩楞了一下。確實早上睡醒後就覺得右半身都有點麻麻的痛,她以為是睡姿不好壓出來的,但現在感受了一下,確實還是有種陌生的痛感。蒼陽已經把手放開了,祈憶淩試著擡起自己的右肩,居然費了老鼻子勁才勉強擡了起來,但自己已經痛得開始冒汗了。她嚇了一驚,試著擡了擡左手,雖然也有點疼,但這陣疼也像是從右邊傳過去的。

“宇宙在上,這可真奇怪……”祈憶淩嘀咕著,自己昨天是工作了一整天,但也不是做什麽挑擔擡筐的工作啊,頂多就是站了一天而已,怎麽這腿都舒服好多了,肩膀倒是痛得跟不像自己似的。

祈憶淩正一個人犯嘀咕,蒼陽卻乘她不提防輕輕戳了下她的腰。祈憶淩馬上就跟蝦子似的弓了背,又痛又癢的感覺讓她怒不可遏,掄起拳頭就往蒼陽的臉打了去。

祈憶淩也清楚自己腰部的痛跟蒼陽這一下沒啥關系,本來就沒使勁,加上出的是右拳,還疼著呢,所以拳頭馬上就捏不緊了,偏離了方向,再加上蒼陽微微一側頭,這拳頭只打在了空氣上。

“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很勞累?”

蒼陽毫不在意這小小的插曲,又朝祈憶淩的頸肩位置仔細地看了許久,眉緩緩皺了起來。

“呃……算是有點勞累吧……”聽他這麽一問,祈憶淩自己也不由得算起來:和上學期相比,必修課突然從20學分猛增到34學分,再算上這學期新增的2門公選課,每周要上38節課,幾乎是上學期的兩倍,最誇張的時候一天上十一節課;除了上課外,她還在做家教和導購兩份兼職,家教是二、四的晚上7到9點和周六的上午9-11點,導購則是周一和周日的8點到18點,周一兼職結束後其實還要上一連三節的公選課,昨天是因為暴雨祈憶淩才沒去上課,而且後來也有通知說那門課暫停一節。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祈憶淩沒想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竟成了拼命三郎,難怪這段時間幾乎沾床就能睡著,原來是累的。但仔細想想其實這也算不上什麽,於是,她指著掛在三角架上的白袍說:“不是說醫學院的學生一天最多只能睡五小時嗎?和你們比我這算是小巫見大巫而已。”

“你跟我來。”對祈憶淩的說法,蒼陽不予置評,而是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了浴室,站到觀衣鏡,不顧祈憶淩的抗議把她的襯衫扯開一角,露出了大半個右肩。

“宇宙在上!”祈憶淩大驚失色,看著如蚯蚓般盤旋在自己後肩頸的幾條紅痕,上面顯然還有不少透明的水泡。仔細一看,右臂上顯然也有著類似的癥狀。她這兩天感覺右肩背和手臂陣陣抽痛,現在看來,產生痛感的位置顯然是和這些奇怪的水泡和腫痕互相匹配,“這是什麽東西!”

祈憶淩把蒼陽趕出了浴室,脫掉了襯衣,赫然發現自己右邊身體前胸後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這些線狀傷痕和透明小水泡。她穿上衣服面如死灰地打開浴室的門,看見蒼陽倚在門框上,表情很是嚴肅:“你該去看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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